jakiro
2024年全球投資市場有兩個資產的價格屢創新高，被調侃為「研報標題更新速度跟不上價格創新高的速度」 。
這兩個資產分別是什麼？沒錯，黃金和比特幣。
這兩種資產的持續暴漲背後，是關於他們的長期敘事的變化。今天這一講，我們挨個討論一下，黃金和比特幣的敘事，到底出現了什麼變化，未來這個變化能持續嗎？
黃金價格波動的邏輯：抗通脹，避風險
我們先從黃金開始。
先回想一下，咱們為什麼要買黃金？大部分人會脫口而出: 黃金保值，抗通脹。
沒錯，在過去100年的黃金投資史中，黃金價格的起伏主要來自「抗通脹」和「避險」兩個因素。
這裡我們稍微回溯一下貨幣史：
在人類歷史上，黃金已經充當了上千年的世界貨幣，黃金作為「價值儲存，支付手段」的功能已經深入人心。1945年布雷頓森林體系後，美元成為了世界貨幣，但當時美元也仍然和黃金掛鈎。直到1971年，美元和黃金脫鉤，黃金才算是退出了世界貨幣的舞臺。但作為人類歷史最深入人心的貨幣，黃金成了美元貨幣體系的一個對衝——
每當出現通脹預期或者世界動蕩的時候，人們會對現行貨幣體系產生懷疑動搖時，往往就奔向了過去世界的「白月光」，黃金。
比如說，2000年網際網路泡沫後，2008年金融危機後，2020年新冠疫情後，美聯儲都大力降息，實施量化寬鬆政策，這時候黃金價格就會上漲。2024年10月下旬，黃金價格突破2800美元/盎司，也和通脹預期有關。當時川普勝選概率增加，他的政策主張，包括加關稅、財政擴張、收緊移民等，都會拉高通脹，所以市場提前對這種預期做出了反應。同樣的，英國脫歐，中美貿易摩擦，俄烏衝突，中東爭端……只要有動蕩跡象，金價也會上漲，這和中國老話的「盛世古董，亂世黃金」一個道理。
圖 過去20年黃金價格走勢圖
2022年之後的黃金新敘事：島鏈化
看上去，這兩年黃金價格的上漲，和如俄烏衝突，川普勝選帶來的世界動蕩有關，還是一個避險的邏輯。但實際上，在相似的表層現象下，底層邏輯已經有了微妙的區別。
我在2021年《香帥中國財富報告（2020-2021）》的第4講曾經預測過，說黃金未來2年還有較大（e.g.不低於20%）的收益。當時我的邏輯是疫情後貨幣政策放水會帶來的通脹預期。到今天，黃金的漲幅已經遠遠超過我的預計，但坦白說，黃金如此巨大的漲幅裡，抗通脹的因素可能比我當年預計的要弱（原因是作為數字黃金的比特幣充當了一部分抗通脹的功能），但是， 世界政治格局在島鏈化的因素要強得多 。
「島鏈化」是我2022年提出的一個詞，描述的是俄烏衝突之後，全球一體化的平坦大市場變成了大島相互獨立，但之間仍有資金/貿易/人力的千絲萬縷鏈狀聯繫的局面，就像法國前總理德維爾潘形容的 「一個世界，兩個體系」 —— 從貨幣層面來說，這意味著原來美元作為單一世界貨幣的地位有了微妙變化 。
俄烏衝突期間，美國凍結了俄羅斯3000億美金的外匯儲備。因為各國外匯儲備主要是美元資產，所有很多國家的央行自然有「多元配置，分散風險」的需要。而獨立於美元體系之外的大類資產並不多，黃金是重要的一個。從2022年開始，全球黃金市場上的超級買家已經是各國政府，包括中國、印度、土耳其、俄羅斯在內的各國央行的購金需求增加了5倍。
表 各國黃金儲備的變化
總而言之，世界在從「全球化」走向「島鏈化」，資產配置也開始在「一個世界，兩個體系」的邏輯下演進，黃金價格的上漲，就是島鏈化政治生態下新敘事的體現。
2024年世界黃金協會的調研顯示， 29%的央行打算在未來12個月內增加黃金儲備，為2018年啟動調研以來的最高水平；81%的央行預計未來12個月全球黃金儲備將增加。
這些數據和調研都顯示，目前「島鏈化敘事」已經成為中長期黃金價格的一個基本支撐，在抗通脹和避險之外，黃金價格的漲落，可能會與全球「島鏈化」的趨勢密切相關。如果這個趨勢還在持續，那麼黃金價格就有一定支撐。當然，通脹和避險功能也仍然對黃金價格具有重要影響：比如說川普上臺後，如果巴以問題、俄烏衝突能被解決，那麼對黃金可能就是負向的衝擊。
比特幣：從反抗敘事到交易敘事
說完了黃金，我們再來看比特幣。
我需要提醒一下，比特幣在中國交易是違法行為。但你可能需要了解，在全球投資市場中，某種意義上，比特幣和黃金是一個性質的資產：第一，它們都是現行主權信用貨幣的補充和替代；第二，它們都沒有現金流支持，其價值主要基於人們的共同信念，也就是依靠敘事。
當黃金的敘事隨著世界政治格局「島鏈化」變化時，比特幣的底層邏輯更發生了重大變化，美元體系對比特幣已經從「限制」轉向「收編」，比特幣從美元體系的「邊緣人」成為了數字美元體系中的「主流資產」。
兩年前，在2022年的《香帥中國財富報告（2022-2023）》第6講中，我曾經詳細講述過，美國政府對比特幣的態度在2020到2022年間發生180度的大轉彎：從「非法，投機，低效」變成了「創新，重要」。這個轉向，意味著美元體系對比特幣從「限制」轉向「收編」，將數字加密生態納入美國金融監管體系。美聯儲主席鮑威爾說，「比特幣就像黃金，以數字形式存在」 ——這意味著，美國政府的算盤是，在數字美元體系裡，再沒有像黃金那樣獨立於美元體系的存在。比特幣以數字黃金的身份，逐漸成為「數字美元」霸權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2022-2024年，美國更是按下了「收編」的加速鍵。野蠻生長了十多年的數字加密生態逐漸被納入美國金融監管體系，美元信用也在數字世界裡進行了「外延擴張」：2024年1月和7月，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分別首次批准了比特幣現貨ETF和以太坊ETF，為很多美國機構投資者配置加密資產鋪平了道路。
2024年11月，川普勝選讓這場「收編」敘事進入了狂歡。在競選階段，川普就以「加密貨幣總統」來贏得更多支持，川普團隊的堅定支持者，包括馬斯克，彼得-蒂爾在內的一眾大佬，很多是數字加密產業的支持者。這也是11月以來比特幣的價格從不到7萬美元直接衝破10萬美元的原因所在。
當然，比特幣的價格波動是遠遠大過黃金的，幾個月翻倍不稀奇，幾個月腰斬也不奇怪。和所有金融資產一樣，比特幣的價格也會過度反應，當然也會過度調整。但整體上而言，在「收編」的敘事下，美國金融市場對加密資產的定位，已經不再是「異形」，而是「數字美元體系」中的數字黃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