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太坊十年：從理想主義到實用主義

作者：YQ 來源：X， @yq_ac c 翻譯：善歐巴，比特鏈視界

一、從哲學理念到基礎設施的轉向

核心轉變：2015 年，以太坊將去中心化、抗審查性和無需信任視為終極價值（源於密碼朋克意識形態的自身目標）；到 2025 年，這些特性成為工具性價值（實現消除交易對手風險、推動全球金融普惠、降低運營成本等實際目標的手段）。兩者的區別至關重要：理想主義追問 「我們能做到何種程度的去中心化？」，實用主義則聚焦 「解決這個問題需要多大程度的去中心化？」。2025 年阿根廷 Devconnect 大會表明，以太坊基金會已明確選擇了後者。

2015 年 7 月以太坊上線時，其創始人闡述的願景深深植根於 20 世紀 90 年代的密碼朋克運動。如同 2000 名數學家、密碼學家和軟體工程師合力抵制政府禁用加密技術的企圖，以太坊早期社區將去中心化和抗審查性奉為終極追求。該項目旨在打造一臺 「世界計算機」，讓智能合約以數學確定性執行，不受企業或政府干預。這一哲學信念支撐著項目度過最初幾年，吸引了大批因意識形態而非商業利益聚集的開發者。

十年後，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舉辦的 2025 年阿根廷 Devconnect 大會上，為期五天的技術會議展現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以太坊。以太坊基金會研究人員和應用開發者的演講表明，項目已果斷轉向實用主義的基礎設施優化，專注於賦能實際應用，而非追求抽象的協議完美性。這一轉變從會議結構本身便清晰可見：11 月 17 日以 「以太坊日」 拉開序幕，託馬斯・斯坦扎克、王小偉、安斯加・迪特裡希斯、巴納貝・莫諾和維塔利克・布特林共同介紹了以太坊基金會 2025 年 4 月的戰略重組，確立三大具體優先事項：通過提高 Gas 上限擴展一層網絡（Layer 1）、通過部署節點數據可用性採樣（PeerDAS）擴展數據塊可用性、通過跨鏈互操作性改善用戶體驗。隨後，他們詳細展示了 2025 年的具體成果：12 月 Fusaka 升級將 Gas 上限從 3000 萬翻倍至 6000 萬，驗證者數量突破 110 萬，質押 ETH 規模達 700 億美元，為網絡提供安全保障。後續幾天的會議聚焦具體應用領域，而非抽象的協議理論：斯塔尼・庫萊喬夫重點介紹去中心化信貸市場，聖地牙哥・帕拉迪諾詳細闡述以太坊互操作性層；11 月 19 日的 「無信任代理日」 推出了 ERC-8004 可移植聲譽協議和 x402 微支付協議，為自主 AI 代理經濟體奠定基礎；隱私峰會和零知識證明日（ZK Day）的會議顯示，零知識證明已實現平均區塊驗證時間不足 10 秒。全程中，演講者始終強調為實際用戶解決具體問題：跨鏈碎片化、DeFi 隱私需求、機構結算需求以及自主代理支付基礎設施。

我們能清晰看到以太坊從理想主義向實用主義的演進，這一轉變體現在五大關鍵基礎設施領域 —— 曾經的終極哲學目標已讓位於工具性工程目標：通過增量優化而非架構革命實現一層網絡擴容、通過跨層互操作性解決二層網絡（L2）碎片化問題、通過去中心化金融基礎組件賦能 300 萬億美元規模的信貸市場、為機器原生經濟體構建自主代理基礎設施、以及優先考慮隱私而非透明度的機構採用框架。

二、一層網絡擴容：增量優化而非革命

戰略重組與 3 倍年增長目標

Ansgar Dietrichs 和 Barnabé Monnot 以太坊日的開場演講中，詳細介紹了以太坊基金會 2025 年 4 月的戰略重組 —— 這標誌著項目告別多年的分片研究，轉向可實現的吞吐量提升方案，明確了短期時間節點。基金會不再追求可能需要 5 至 10 年才能落地的重大架構變革，而是承諾通過系統性的客戶端優化和有針對性的協議調整，實現吞吐量每年 3 倍增長。這一決策源於在分布式系統中獲得的深刻教訓：協調四個獨立的執行客戶端（Geth、Nethermind、Besu、Erigon）和五個共識客戶端（Prysm、Lighthouse、Teku、Nimbus、Lodestar）的成本極高，重大協議變更不僅需要大量開發時間，還面臨極高的部署風險。

Gas 上限擴容戰略貫穿實用主義擴容時代（2025-2026），通過增量優化而非架構革命解決瓶頸問題。從 3000 萬到 6000 萬的 Gas 上限提升，是通過客戶端性能優化、EIP-7623 調用數據重新定價（對二層網絡 Rollup 的高調用數據比率收取每字節 40Gas 費用，而標準交易為每字節 16Gas）以及 EIP-7825 交易 Gas 上限限制（每筆交易 1678 萬 Gas）共同實現的。這一進程分三步推進：2025 年 2 月從 3000 萬提升至 3600 萬，7 月提升至 4500 萬，11 月提升至 6000 萬，12 月 3 日的 「深坂」 升級正式將 6000 萬設為默認值。這一變革與 2024 年 3 月Dencun升級通過 EIP-4844 引入的專用數據塊交易相結合，為 Rollup 提供了獨立的數據可用層，同時釋放了一層網絡的區塊空間用於執行。短期擴容重點包括增強型提議者 – 構建者分離（ePBS）、支持並行執行的區塊級訪問列表（BAL）、使 Gas 成本與計算實際成本匹配的針對性定價調整，以及將 Slot 時間縮短至 6 秒以翻倍區塊生成速率。長期可持續性規劃（2027-2030）聚焦精簡共識機制、虛擬機（VM）替換、二叉樹狀態結構和協議簡化，而非此前計劃的 Verkle 樹方案（因多項式承諾方案存在量子計算漏洞而被放棄）。

客戶端性能基準與工程約束

Fusaka 升級的性能基準來自 Sepolia 測試網和主網影子分叉：佔據約 60% 驗證者份額的 Geth 客戶端，處理 6000 萬 Gas 完整區塊需 3.0 秒，吞吐量達 2000 萬 Gas / 秒；Nethermind 執行速度最快，僅需 2.4 秒（2500 萬 Gas / 秒）；Besu 需 3.3 秒（1800 萬 Gas / 秒）；Erigon 完成區塊處理需 2.7 秒（2200 萬 Gas / 秒）。所有客戶端的處理時間均遠低於 4 秒的關鍵閾值，確保 90% 的驗證者能在 12 秒 Slot 時間的前四分之一內接收並處理區塊，維持共識安全邊際。網絡傳播分析顯示，90% 的驗證者通過 gossip 協議能在 0.7 至 1.0 秒內接收區塊，但剩餘 10% 的驗證者可能因地理位置差異面臨 2 至 3 秒的延遲。這些工程現實決定了 Gas 上限必須逐步提升，而非突然大幅增加，以免危及網絡穩定性。

當前的瓶頸已從原始執行速度轉向狀態訪問模式、磁碟 I/O 和累積狀態增長：數據顯示，對於複雜交易，訪問狀態帳戶和存儲槽已成為執行時間的主要消耗項。在 6000 萬 Gas 的設定下，狀態年增長約 60GB；若不採取緩解措施，將 Gas 上限提升至 3 億，年狀態增長將達 300GB，幾年內狀態規模將達到數 TB。這一現實最初推動了 Verkle 樹研究，但量子計算的進步迫使項目放棄該方案，轉而採用實用主義的短期管理策略（主動修剪、狀態租金經濟），同時為 2027-2030 年研發抗量子的二叉樹替代方案。

面向二層網絡 Rollup 的節點數據可用性採樣與數據塊擴容

第二項戰略優先事項 —— 擴展數據塊可用性，直接針對二層網絡 Rollup 的需求。當前基礎設施支持每區塊 3 至 6 個數據塊（每個 128KB），每 12 秒 Slot 提供 384 至 768KB 的數據容量。Fusaka 升級中部署的節點數據可用性採樣（PeerDAS），通過糾刪碼技術，使數據塊數量短期內可擴展至 16 個，長期有望達到 64 個。每個數據塊通過Reed-Solomon coding被分割為多個片段，只需獲取任意 50% 的片段即可重建完整數據。驗證者無需下載完整數據塊，僅需隨機採樣部分片段，由網絡集體確保數據可用性，無需單個驗證者存儲所有數據。這種採樣方式使數據塊數量可提升 10 倍以上，同時將單個驗證者的帶寬需求從 O (n) 降至 O (log n)。部署時間表：2025 年第三季度進行開發網測試，2026 年初進入測試網，2026 年年中經安全審查後啟動主網激活。節點數據可用性採樣投入使用後，將使 Rollup 的數據可用性提升 10 倍，同時通過擴容降低數據塊 Gas 費用。

ZK-EVM驗證：從理論到生產時間表

Vitalik Buterin關於代理基礎設施的演講和Ansgar的協議更新，均強調了零知識以太坊虛擬機（ZK-EVM）證明時間的突破性進展。2025 年，多個零知識以太坊虛擬機團隊（PSE、Scroll、Polygon、Taiko、zkSync）將平均區塊的證明時間從 2024 年的 5 至 10 分鐘縮短至不足 10 秒，這是邁向實時證明（12 秒內完成以適配 Slot 時間）的關鍵裡程碑。部署將分階段推進：第一階段實驗性引入有效性證明，部分區塊可通過零知識證明驗證，驗證者可選擇驗證證明而非重新執行；第二階段實施混合模式，關鍵區塊需提交零知識證明，大部分區塊仍按常規執行；第三階段過渡至強制證明模式，所有區塊必須附帶零知識證明；第四階段實現完整零知識以太坊虛擬機，無狀態客戶端無需存儲狀態即可運行，支持具備完整安全性的移動節點和瀏覽器節點。實際生產部署時間表為 2027-2030 年。

三、跨層互操作性：解決二層網絡碎片化

碎片化問題

Santiago Palladino 在 「以太坊無處不在」 主題演講中，揭示了以太坊以 Rollup 為核心的路線圖中存在的根本矛盾：儘管 50 多個Layer 2的總吞吐量已超過 10 萬筆 / 秒，但碎片化導致了嚴重的用戶體驗問題和流動性分裂，可能削弱以太坊統一生態系統的價值主張。用戶在 Arbitrum 上持有資產時，若想在 zkSync 上購買非同質化代幣（NFT），必須通過一層網絡跨鏈轉帳，需等待 7 天（optimism Rollup 的欺詐證明窗口），且需支付 35 美元的 Gas 費用；流動性在各條鏈上分散，同一代幣在不同二層網絡的交易價格存在差異；應用需在每條鏈上單獨部署，分散了開發者精力和用戶群體。

以太坊互操作性層：單籤名實現多鏈操作

以太坊互操作性層（EIL）由 Arbitrum、Optimism、Polygon、zkSync 和 Base 團隊聯合開發，基於 ERC-4337 帳戶抽象，支持通過單籤名執行跨鏈操作。其技術創新核心是默克爾樹批量授權：用戶構建包含多條鏈上操作的Merkle樹，對Merkle根籤名後，將分支提交至各個目標鏈；每條鏈上的智能合約帳戶通過驗證籤名根對應的Merkle證明，實現原子化多鏈執行，無需複雜的跨鏈消息傳遞協議。帕拉迪諾在演示中展示了該機制的具體效率提升：用戶在 Arbitrum 上持有 1 萬 USDC，若想在 zkSync 上以 5000 USDC 購買 NFT，只需對授權 Arbitrum 扣款和 zkSync 購買操作的單個默克爾根籤名；跨鏈流動性提供者（XLP）通過提前在 zkSync 提供 5000 USDC 完成即時結算，之後在提款延遲期結束後從 Arbitrum 領取用戶資金，僅收取約 5 美元服務費（0.1% 費率）。對用戶而言，整個交易耗時不到 1 分鐘，而傳統跨鏈需 7 天以上，費用高達 35 美元。

作為基礎的帳戶抽象

ERC-4337 通過將外部擁有帳戶（由 ECDSA 私鑰控制）替換為可編程智能合約帳戶，為以太坊互操作性層提供了基礎。傳統以太坊地址每個籤名僅能授權一項操作，而智能合約帳戶可實現任意驗證邏輯，包括驗證同時授權多項操作的默克爾證明。這一功能自以太坊上線以來在理論上便存在，但 ERC-4337 標準化了實現方式，並構建了生產部署所需的替代內存池基礎設施。11 月 18 日的會議披露了主流錢包的重大承諾：MetaMask、Argent 和 Safe 均已部署智能帳戶基礎設施，其中 Safe 報告稱截至 2025 年 11 月，活躍帳戶數量已超過 10 萬個。用戶體驗的提升不僅限於跨鏈操作，還包括通過支付代理支持以 ERC-20 代幣支付 Gas 費用、社交恢復機制和可編程消費限額。

快速最終性與 6 秒 Slot 時間

Barnabé Monnot在關於提升以太坊作為整個生態系統 「確認引擎」 服務質量的演講中，強調了兩個關鍵指標：區塊確認時間（當前平均 12 秒）和最終性時間（當前 13 分鐘）。2026 年第一季度將部署快速確認規則，在 1 至 2 個區塊內（12 至 24 秒）提供 95% 的確定性，無需等待 13 分鐘的經濟最終性。這種較弱的安全假設（概率最終性而非經濟最終性）適用於多種場景：二層網絡可更快利用已確認的一層網絡狀態（基於前瞻的 Rollup 將受益）、跨鏈橋協議可實現更快的跨鏈消息傳遞、中心化交易所可縮短存提款延遲。長期計劃包括將 Slot 時間從 12 秒縮短至 6 秒，使網絡區塊生成速率翻倍。當前客戶端性能（處理 6000 萬 Gas 區塊需 2.4 至 3.3 秒）表明，若持續優化客戶端，當 Gas 上限提升至 1 億及以上時，6 秒 Slot 時間將具備可行性。6 秒 Slot 時間與快速確認規則相結合，將實現 6 至 12 秒的有效最終性，可與中心化支付網絡競爭。

四、去中心化金融基礎設施：300 萬億美元的信貸機遇

Stani Kulechov的文藝復興金融理論

Stani Kulechov在 「信貸新架構」 主題演講中，將文藝復興時期的金融創新與現代去中心化金融基礎組件進行歷史對比，提出去中心化信貸市場有望解鎖 300 萬億美元的全球資本流動機遇。1252 年的佛羅倫斯，弗羅林金幣成為首個被廣泛信任的基礎貨幣，其重量標準化、純度可預測，為歐洲範圍內的信貸擴張奠定了基礎；如今的去中心化金融通過穩定幣（USDC、DAI、USDT 等，提供 1500 億美元鏈上流動性）實現了類似功能。威尼斯的商人情報網絡收集地中海各港口的商業信息，這與預言機基礎設施（Chainlink 提供價格饋送和鏈下數據驗證）功能等效；漢薩同盟等商人網絡構建了連接本地市場的流動性層，類似於自動做市商（Uniswap、Curve 等支持跨資金池即時代幣交換）；文藝復興時期的康曼達契約允許被動投資者為商人航海貿易提供資金並約定利潤分成，這正是智能合約的前身 —— 根據程序化條件自動分配資本。

庫萊喬夫的核心論點是，300 萬億美元規模的全球信貸市場尚未被去中心化金融觸及，原因在於傳統信貸依賴本地信息（借款人聲譽、法律執行力度、抵押品評估），而這些信息無法直接映射到鏈上。他提出的解決方案是 Aave Horizon 協議，將本地信貸代幣化，供全球去中心化金融流動性參與。本地信貸分析師通過傳統方法（信用記錄、現金流分析、抵押品評估）評估借款人，隨後將貸款打包為代幣化分層產品在鏈上交易；去中心化金融流動性提供者購買這些分層產品，從本地信貸市場獲取收益，而協議負責處理合規、收款和違約管理。庫萊喬夫特意選擇阿根廷作為會議舉辦地和案例研究對象：阿根廷信貸市場存在極端低效問題 —— 信用卡年化利率超過 100%，儘管房地產具有價值但抵押貸款獲取困難，資本管制阻礙跨境投資；現金流強勁的本地企業無法以合理利率獲得增長資金，而機構投資者卻在尋求新興市場收益。Devconnect 大會期間宣布的 Aave Horizon 布宜諾斯艾利斯試點項目，正是針對這一缺口，將阿根廷中小企業應收帳款代幣化，以 15% 至 25% 的年化收益率向全球去中心化金融投資者發售（對投資者而言具有吸引力，對習慣了 100% 以上融資成本的借款人則具有變革性）。

原子結算與可編程組合性

Danny Ryan機構採用的演講強調，區塊鏈基礎設施通過加密結算而非法律執行，實現了運營效率的革命性提升。傳統金融中，股票交易結算周期為 T+1（1 個工作日），公司債券為 T+2，私募股權交易則需 90 至 180 天；每筆結算涉及多個中介機構（過戶代理、託管人、清算所、支付處理商），其中公司債券交易需約 20 個手動步驟，5% 至 10% 的交易因對帳錯誤失敗。以太坊將這一過程簡化為原子執行：智能合約同時接收雙方資產，要麼即時完成交換，要麼整筆交易回滾。在二層網絡上，結算可在 12 秒內完成，成本不足 5 美元，時間和成本均降低 99.9%。更重要的是，原子組合性使傳統系統中不可能存在的金融產品成為現實：Morpho 的演講展示了交叉抵押借貸 —— 機構客戶存入 1 億美元代幣化美國國債，可即時借入 9000 萬 USDC，貸款條款根據國債收益率自動調整，若抵押品比率低於安全閾值，將觸發程序化清算。整個過程無需法律合同、信用審查和結算延遲。

隱私基礎設施與限定可見性

11 月 19 日的隱私峰會明確，隱私已取代監管擔憂，成為機構採用的主要障礙。歐洲的《加密資產市場監管法案》（MiCA）提供了清晰的監管框架，美國對比特幣和以太坊交易所交易基金（ETF）的批准表明監管機構已認可加密貨幣作為資產類別，但隱私基礎設施發展滯後。機構需要演講者所稱的 「限定可見性」：不同利益相關者根據角色和權限查看不同的數據子集 —— 基金經理需查看完整持倉以制定分配決策，監管機構需驗證合規性但無需獲取戰略交易信息，客戶僅需查看自身頭寸而不應知曉他人情況，公眾應僅能看到管理資產總額等匯總指標。公共區塊鏈的完全透明性無法滿足這些要求，所有信息對所有人可見。擬議的技術解決方案融合了多種加密技術：Aztec 等私有二層網絡默認對狀態進行加密，解密密鑰根據智能合約中定義的訪問策略分配；零知識證明支持選擇性披露 —— 向監管機構證明已完成客戶身份驗證（KYC）而不洩露身份信息，或證明交易符合批准限額而不暴露實際頭寸和交易對手；多方計算允許協作分析，且任何參與方均無法獲取他人的原始輸入數據。截至 2025 年 11 月，貝萊德的 BUIDL 基金資產規模已達 5 億美元，該基金在以太坊上運營，但需通過授權訪問和鏈下報告維持隱私。這一基金結構既體現了市場對區塊鏈結算（原子化、可編程、7×24 小時可用）的需求，也暴露了當前隱私基礎設施的不足。演講顯示，2026 年將有原生隱私功能投入生產，有望推動更大規模的機構部署，到 2027 年代幣化資產規模可能達到 1000 億美元。

五、自主代理經濟體：ERC-8004 與 x402

可移植聲譽基礎設施

11 月 19 日的 「代理日」 展示了完整的 AI 代理經濟體基礎設施，其核心假設是未來十年內，代理將成為主要經濟參與者。這一從以人為中心到以代理為原生的設計轉變，體現在兩個互補協議中：用於代理身份和聲譽的 ERC-8004，以及用於機器原生支付的 x402。ERC-8004 擴展了 ERC-721 非同質化代幣標準，增加了聲譽跟蹤功能：每個代理獲得唯一代幣 ID，累積性能指標（任務數量、基點成功率、交易總價值，以及存儲在 IPFS 或 Arweave 上的詳細性能證明的默克爾根）。鏈上聲譽可跨平臺移植，解決了傳統服務市場的碎片化問題 —— 在傳統市場中，聲譽被限制在單個平臺內（Upwork 的聲譽無法轉移至 Fiverr）。技術規範定義了鏈上和鏈下組件，以平衡可驗證性和存儲成本：鏈上合約存儲緊湊的聲譽向量（任務數量為 uint256 類型、成功率為基點、總價值為 uint256 類型、性能證明的默克爾根）；鏈下基礎設施索引完整的性能數據。若一個代理聲稱在 1000 個任務中達成 95% 的成功率，必須提供默克爾證明，關聯至可驗證的任務完成記錄（任務發起者的加密籤名、時間戳、結果描述），防止通過虛假聲明誇大聲譽。

x402：以支付替代身份驗證

x402 協議解決了自主代理在無人監督情況下的身份驗證問題。傳統 API 訪問要求開發者手動註冊帳戶、完成 OAuth 流程並管理 API 密鑰，這些操作均假設存在人類交互。自主運行的代理無法完成驗證碼挑戰，也無法在不引入中心化密鑰管理（違背去中心化初衷）的情況下安全存儲長期密鑰。x402 的解決方案是以支付替代身份驗證：代理若想訪問某一資源，只需支付指定金額的加密貨幣。協議流程簡潔明了：代理請求資源，伺服器返回 402（需支付）HTTP 狀態碼，包含支付詳情（金額、代幣類型通常為 USDC、收款地址、防止重放攻擊的唯一隨機數）；代理構建交易，將指定金額轉帳至收款地址，提交至以太坊二層網絡以獲得快速確認（Arbitrum 或 Base 提供亞秒級最終性），隨後攜帶交易哈希作為支付證明重新發起請求；伺服器在鏈上驗證交易（金額匹配要求、收款地址正確、隨機數未被使用）後，向代理提供所需資源。

六、機構採用：交易對手風險與加密經濟安全

華爾街對去中心化的需求

丹尼・瑞安 11 月 17 日關於以太坊機構採用的演講，顛覆了關於區塊鏈價值主張的傳統認知。瑞安並非認為機構為獲取區塊鏈收益而勉強容忍去中心化，而是通過證據表明，華爾街主動尋求去中心化，將其作為解決交易對手風險、運營低效和監管負擔的方案。這一觀點源於以太坊基金會一年來的機構對接工作，標誌著以太坊市場定位的重大重構。金融機構從交易對手風險角度分析所有系統：誰可能違約、欺詐或消失，損失的概率和規模如何。傳統金融通過法律合同、保險和監管監督緩解這一風險，但每個緩解層都會引入新的交易對手依賴 —— 通過美國存託與清算公司（DTCC）清算的交易依賴其償付能力和運營能力，信用違約互換依賴保險公司的賠付能力，託管安排依賴託管代理的誠信。以太坊的原子結算通過加密技術而非法律執行，消除了這些依賴：智能合約同時驗證雙方是否提供了約定資產，然後執行交換，若任何一方無法履行義務則交易回滾。交易對手本質上是代碼本身，任何人都可驗證。700 億美元的質押 ETH 為網絡提供的經濟安全，難以被輕易複製 —— 要破壞共識，不僅需要攻擊代碼，還需獲取 51% 的質押資產，考慮到 slash 懲罰機制和維持質押資產價值的需求，這一行為成本極高且在經濟上非理性。

瑞安的數據量化了運營指標的改善：傳統公司債券結算每筆交易的後臺成本為 50 至 200 美元，5% 至 10% 的交易因對帳錯誤失敗；以太坊二層網絡結算成本不足 5 美元，且零失敗率（確定性執行）。T+2 結算與 12 秒原子執行相比，資本鎖定時間減少 99.99%—— 對於 1 億美元的交易，按 5% 的年回報率計算，可節省約 2 萬美元的機會成本。除成本節約外，原子組合性使傳統系統中不可能實現的風險管理成為可能：用於清算的閃電貸消除了清算者的資本要求、跨多個協議的交叉抵押頭寸可原子化更新、可編程熔斷機制在風險參數超出閾值時暫停活動。

通過客戶端多樣性實現 100% 可用性

託馬斯・斯坦扎克的生態系統更新強調，萬億美元規模的市場需要永不中斷的基礎設施。以太坊通過客戶端多樣性而非冗餘實現這一目標：四個獨立的執行客戶端（Geth 基於 Go 語言、Nethermind 基於 C#、Besu 基於 Java、Erigon 基於 Go 語言）和五個共識客戶端，確保單個實現中的漏洞最多影響 60% 的驗證者（當前 Geth 的市場份額）。網絡可在少數客戶端上繼續運行，同時開發者修復受影響的代碼。這一架構與傳統交易所形成鮮明對比 —— 儘管傳統交易所擁有複雜的冗餘系統，但仍頻繁出現中斷：2015 年紐約證券交易所（NYSE）中斷 226 分鐘，2020 年東京證券交易所因硬體故障暫停交易一整天，2021 年高波動期間羅賓漢（Robinhood）多次中斷服務。自 2022 年 9 月 「合併」 以來，以太坊保持 100% 可用性，日均處理超過 100 萬筆交易且無中斷。對於考慮採用區塊鏈基礎設施的機構而言，這一可靠性記錄超越了傳統金融市場標準，同時保持了消除單點故障的去中心化特性。

七、從理想主義到實用主義：改變的是什麼？

以太坊 2015 年的創始願景與 2025 年的發展方向形成鮮明對比，揭示了社區在去中心化、抗審查性和最小信任假設認知上的根本哲學轉變。原始白皮書強調這些特性是具有內在價值的終極目標，植根於密碼朋克傳統 —— 加密技術賦能人類自由而非商業利潤。到 2025 年，在以太坊基金會的戰略規劃中，這些特性已成為工具性目標而非終極目標：抗審查性的價值在於賦能 14 億無銀行帳戶人群的全球金融普惠，防止系統性重要基礎設施出現單點故障；可信中立性的價值在於允許競爭者在共享基礎設施上共存，創造專有平臺無法實現的網絡效應；最小信任假設的價值在於降低傳統金融中導致成本和故障的交易對手風險與運營依賴。

這一從理想主義到實用主義的轉變，在 Devconnect 2025 的技術內容中以微妙和明確的方式貫穿始終：演講強調性能基準（2000-2500 萬 Gas / 秒的客戶端吞吐量）、部署時間表（2025 年第四季度 「深坂」 升級、2026 年 Lump Sadam 升級）和用戶體驗改善（通過以太坊互操作性層實現 1 分鐘跨鏈轉帳、12 秒確認），而非關於去中心化的哲學抽象。Gas 上限從 3000 萬翻倍至 6000 萬之所以受到關注，是因為它使吞吐量翻倍並支持更複雜的應用，而非因為它維持了特定程度的去中心化（儘管通過客戶端優化而非提高硬體要求實現了這一點，但這已成為需要滿足的約束條件而非優化目標）。隱私基礎設施的重要性在於，若沒有滿足監管和競爭要求的限定可見性，機構無法採用，而非作為抽象的公民自由（儘管這一益處仍作為正外部性存在）。二層網絡生態系統最清晰地體現了這一實用主義轉向：純粹的理想主義會拒絕二層網絡，認為其引入了額外的信任假設（排序器可用性、數據可用性保證、欺詐證明提交窗口）；而實用主義接納二層網絡，將其視為在保持一層網絡安全特性的同時實現擴容的唯一可行路徑，以太坊基金會通過以太坊互操作性層和節點數據可用性採樣等基礎設施積極協調生態系統發展。

一些批評者將這一轉變解讀為放棄以太坊的原始願景，指出驗證者中心化（Lido 控制 29% 的質押資產）、最大可提取價值（MEV）提取集中化（95% 的區塊通過五個中繼器生成）和應用層妥協（大多數去中心化金融前端使用中心化 RPC 提供商 Infura 或 Alchemy）。更準確的評價是，願景已從抽象原則成熟為具有可衡量特性的具體實現：去中心化如今體現為客戶端多樣性指標（Geth 的市場份額從 2021 年的 95% 降至 60%）、驗證者地理分布（60 多個國家運營驗證者）和中心化向量的經濟分析（Lido 的流動性質押衍生品引發的委託 – 代理問題），而非簡單統計節點數量；抗審查性通過納入列表和提議者 – 構建者分離等博弈論機制實現，使審查在經濟上不可行，而非僅依賴社會共識；無需信任意味著量化安全假設（破壞最終性需腐蝕多少質押資產）、為用戶提供狀態有效性的加密證明、設計驗證成本低於信任成本的系統，而非訴諸將去中心化視為內在善的哲學論證。

八、結論：為應用就緒的基礎設施

2025 年阿根廷 Devconnect 大會表明，以太坊基金會已果斷轉向應用基礎設施建設，而非將協議研究本身作為目標。五天的技術演講聚焦於通過明確時間表解決具體問題：2026 年年中部署以太坊互操作性層，解決跨鏈流動性碎片化；2026-2027 年推出零知識 Rollup 加密狀態，滿足去中心化金融隱私需求；2026 年第一季度上線 x402 和 ERC-8004，賦能代理支付基礎設施；通過隱私功能和吞吐量擴容滿足機構結算需求；2025 年 12 月 3 日 「深坂」 升級中部署節點數據可用性採樣，擴展數據塊可用性；通過實用主義優化（客戶端修剪、見證壓縮）管理狀態增長，同時為 2027-2030 年可持續性時代研發抗量子二叉樹替代方案。每個解決方案均以可部署的改進為目標，設定可衡量的成功標準，而非追求時間表不確定的理論突破。

這一方法源於十年運營中獲得的深刻教訓：早期以太坊追求耗費數年研究和工程資源的宏大協議變革 —— 分片技術在 2016-2020 年佔據大量資源，最終轉向以 Rollup 為核心的路線圖；Verkle 樹研究從 2018 年持續至 2025 年，因量子漏洞被放棄；權益證明機制從 2014 年開始研發，直至 2022 年 9 月 「合併」 才落地。這些努力在技術上取得了成功（或揭示了根本局限性），但落地速度低於預期，而 2020 年去中心化金融熱潮和 2021 年非同質化代幣採用等應用層創新表明，通過精心設計的智能合約，現有基礎設施已能創造巨大價值。當前戰略顛覆了這一優先級排序：增強型提議者 – 構建者分離和區塊級訪問列表等協議變更服務於特定應用需求（並行執行、最大可提取價值緩解），而非為了理論改進；隱私功能針對機構需求（合規所需的限定可見性），而非抽象的隱私權；跨鏈基礎設施解決用戶體驗問題（50 多個二層網絡的流動性碎片化），而非追求架構完整性。儘管投入多年資源仍放棄 Verkle 樹的決策，充分體現了這一實用主義轉向：與其部署十年內可能需要替換的量子脆弱型基礎設施，不如及時止損。

展望未來，這一實用主義基礎為以太坊的主流採用奠定了基礎 —— 只要基於該基礎設施構建的應用能為用戶創造實實在在的價值。到 2028 年實現 3 億 Gas 吞吐量、2026-2027 年推出生產級隱私保護智能合約、2026 年年中通過以太坊互操作性層實現無縫跨鏈操作、以及自 2022 年 9 月以來保持 100% 可用性的機構級可靠性，這些特性共同構成了能夠支持數萬億美元經濟活動的基礎設施。這一潛力能否實現，取決於以太坊基金會無法控制的因素：主要司法管轄區的監管演變、與其他鏈的競爭動態（其他鏈可能提供不同的權衡取捨），以及最關鍵的 —— 基於該基礎設施的應用是否解決了用戶的實際問題，而非工程師感興趣的問題。但僅從基礎設施角度而言，以太坊從理想主義到實用主義的十年演進，已打造出一個準備好承載重要經濟活動的平臺 —— 它以哲學純粹性換取可部署的解決方案，以抽象的去中心化換取可衡量的安全特性，以革命野心換取增量複合式進步。